顾寻之回家的时候,我正把刚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柜子里。
迟栖,今天是你生日,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惊喜?
他话音刚落,宋竹便托着一盒蛋糕走进来,笑得明媚。
栖栖姐,好久不见!
我点了点头,示意听见。
人却坐着没动。
似乎是觉得尴尬,宋竹轻车熟路的挽着我丈夫的胳膊。
家里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,我好饿啊寻之哥。
栖栖姐也真是的,天天在家里呆着,不用挣钱不用跑市场,连饭都不给做好。
顾寻之安抚性的摸了摸宋竹的头发,随即快速扯开包装,摆上餐盘,却随手把生日帽扔在一边。
关灯!
寻之哥,还要许愿呢。
顾寻之这才如梦初醒般把灯关上。
也许女人本就心细。
他点蜡烛的时候,手护着的始终不是我的方向。
将蜡烛一一点上,顾寻之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。
从我和小竹到家开始,你就一直没个好脸色,迟栖,我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。
你都三十了,马上都要当妈了,还没一个小姑娘懂事......不停的说教扰得我没法静下心吹灭蜡烛。
我睁着眼,看见昏暗蒙昧的灯光下,宋竹那被亲得狠了的雪白脸蛋上沁出艳粉。
她倒是虔诚。
这一瞬间,我觉得有些好笑。
不知道是在给谁过生日。
肚子传来一阵抽痛。
我刚想叫顾寻之扶着我回屋。
啪!
灯亮了。
小竹,你许了什么愿?
宋竹张着嘴,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。
我希望栖栖姐和寻之哥百年好合。
语罢,她懊恼的锤了锤头:可是说出来就不灵了,姐姐,你不会怪我吧。
要是之前,我指不定得多生气,还得大叫着让她滚。
也许是已经坚定了要离婚的念头,我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。
不会。
顾寻之诧异地愣了一秒。
接着,他先给宋竹切了一块蛋糕。
宋竹买的蛋糕很有意思,是三个卡通图案组成的。
一对站在台上的情侣小熊,和一个落单的,浑身漆黑的兔子。
顾寻之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,他指着那只兔子:你吃这个兔子,兔子小,你马上要生了不能吃太多。
我实在不想维持脸上的笑容,正打算回房,顾寻之却一下将我摁回座位上。
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。
我眼前一阵阵眩晕,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。
栖栖姐,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,你一定要吃啊!
迟栖,别不知好歹。
顾寻之警告般的盯着我,活像是我不吃这块蛋糕犯了天谴似的。
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,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肚子。
无力争执,我颤抖着拿起勺子,挖了一大勺塞到嘴里。
咳......咳。
这是什么?
蛋糕抿到嘴里苦得厉害,内馅也发涩,直让人想吐。
迟栖,你太过分了!
顾寻之捂住我的口鼻,生怕我吐出来。
他手劲大,我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,越来越重的窒息感实在是让我恐惧。
宋竹为了给你做这些东西,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砍柴,这才做了这么点烟灰,都是为了保佑孩子能健康生下来。
你今天是吃也吃,不吃也得吃!
宋竹抿着唇,眼睛里全是浮夸的担心:别了吧寻之哥,栖栖姐是孕妇,脾气差点也是正常的。
顾寻之冷哼了一声:都是我惯坏了。
对了,小竹,你说迟栖明天生孩子对她比较好是吧。
听得这话,我心里猛地一沉。
肚子里的孩子也像察觉到了不安,拼命的踢打着,横冲直撞。
顾寻之,送我去医院。
我脸色煞白,尽力保持仅剩不多的理智。
我不知道宋竹又给他出了什么招,只想着让他赶紧给我送到医院,最起码那里是安全的。
不行。
顾寻之眼里的光比剑光还冷。
小竹算了一卦,说你明天生孩子安全。
简直荒谬的可笑。
我肚子很疼,顾寻之我没跟你开玩笑。
那种疼痛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刺入,每一根针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我实在忍不了这痛苦的侵袭。
你不能忍忍吗栖栖姐,寻之哥也是为了你好。
宋竹撇了撇嘴:我看人家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做,就让你忍一忍这点小事怎么还做不到?
你这样,我很难相信你是个合格的母亲。
顾寻之,我就求你这一回,别听宋竹的......我拽住桌角,指甲也因为用力扭曲崩断。
顾寻之依旧是风清月霁的模样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眼底满是了然于心的自信,这么晚了你能别闹了吗?
你怀孕这一个月有多少次说肚子疼,我哪次没带你去医院,可你不是都没事吗?!
迟栖,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善妒小气,你看看人家宋竹装过病吗?
我闭上眼,理智在这一刻尽数崩塌。
双腿间突然流下一股温热的水。
我拼尽全力站起身,去够柜子上的手机。
可宋竹的速度更快。
她一着急,将柜子里的东西也全带到了地上。
栖栖姐,手机我就先帮你保管了,看电子设备对孩子可不好。
宋竹吐了吐舌头,随后笑嘻嘻地从里边挑挑拣拣,筛出两张纸。
她以极快的速度在纸上写写画画。
接着,踮起脚尖,将纸张贴到顾寻之脑袋上。
定!
宋竹娇嗔一笑。
寻之哥,不许心软,不许帮她,我可是把你给定住了。
一向稳重的顾总真就配合着她,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。
甚至他的胳膊还维持着护着宋竹的动作。
顾寻之将我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,带着几分审视。
自从怀孕后,他明里暗里嫌弃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有这时间还不如如学学小竹,多整点惊喜哄着我开心,我也不至于对着你这张脸毫无想法。
诶,这纸的背后还有字。
宋竹惊叫了一声,瞬间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。
离......婚......寻之哥,你要和她离婚?
顾寻之赫然站起身,难以置信的看着我。
迟栖,你什么意思?
他向前两步,把我从凳子上拽起来。
就这一下,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倾,肚子里排山倒海般翻滚着。
咸腥的味道弥漫着,包围着我的身躯。
够了!
你还要装到什么份上,你看看你现在——下一秒,他徒然瞪大了眼睛。
血......怎么会有这么多血!
你别怕,我马上送你去医院,别怕迟栖......顾寻之一把将我抱起来,他颤着声音说:怎么这么轻。
迟栖,你没有好好吃饭吗。
宋竹还想拦他,被一个冷眼吓得僵在原地。
而我,只是固执的抓着他的手臂。
鼻子一酸,我闭上眼睛,泪不受控制自眼角滑落。
在剧痛中,我反复呜咽着喊:离婚,顾寻之,我要和你离婚。
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,还有一丝意识。
麻药并没有蒙蔽我所有的意识,所以我清楚的感受到孩子一点一点从我体内流失的过程。
我曾经想等孩子生下来,再和顾寻之正式提离婚。
原来是我错了。
我就该及时止损。
2我在医院躺了三天。
身边只有例行检查送药的小护士,和我的闺蜜朝朝。
我强忍着悲伤,努力安慰自己会好的。
可随着咽下的动作,眼泪到底顺势落下,砸进杯里。
第四天的时候,顾寻之带着宋竹来了。
栖栖姐,生的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?
看着顾寻之也一脸期待的望着我,我便知道我过鬼门关的时候,他压根没当回事。
那天......对不起啊。
不过小竹也没有恶意,我已经批评过她了,你别当回事。
他邀功般把果篮提在我面前:给你买了不少葡萄,多吃水果恢复得快。
怀孕了以后,你眼睛就又小又丑,可别给儿子遗传上了。
和他在一起有十年了吧。
他是不知道我对葡萄过敏吗?
不,他知道,最起码在追我的时候,他铭记于心。
现在,有别人取代了我的位置。
他自然也忘了。
宋竹不满的看着我,她越过顾寻之,一下把我的衣服掀开。
那道贯穿小腹的狰狞伤疤不加掩饰的暴露在空中,乘受着两个人的审视。
我脑袋嗡的一声——难堪,委屈,占据了我整个大脑。
顾寻之轻瞥了一眼,忍不住转过头。
迟栖,把衣服穿好。
别吓到大家。
宋竹也捂着眼睛,尖叫了一声。
好丑!
好可怕!
像条虫子一样,生孩子竟然这么恐怖,我以后可不要生孩子!
我本来还想生个儿子继承我的小衣钵呢,现在看来还是算啦~迟栖姐,要不你把孩子给我吧!
我不明白,生孩子留下的痕迹真的有那么不堪吗。
下定决心当一个母亲明明很勇敢。
顾寻之侧眸看她,眼底泛出细微波澜。
没事,等孩子会说话了,就让她认你当干娘,做你的小徒弟。
三言两语,他们轻易决定了我的孩子的未来。
顾寻之拿着果篮走出去,回来的时候将已经扒好皮的葡萄熟稔的塞进宋竹嘴里。
迟栖,我刚刚问过了,护士说这个屋没有孩子,你把孩子藏哪去了?
别跟我闹了,宋竹今天还要去道观上香,为了来看你,她已经误了时间了。
宋竹笑嘻嘻地趴在我耳边:栖栖姐,你住院这三天我们可是睡了好多次,他做梦叫的都是我的名字呢。
你说,我和你,他会选谁呀?
下一秒,宋竹眼里突然累满了泪水,她用力掐着我的胳膊。
条件反射般,我甩了下胳膊。
一个很轻微的动作。
顾寻之却瞪大了眼睛,下一秒突然暴怒。
他扬起手,一个巴掌便甩在了我脸上。
贱人!
欺负一个小姑娘,你好意思吗!
我脸颊疼的几乎麻木,嘴角也缓缓的渗出了一抹血迹,耳朵一阵一阵的轰鸣。
流产消耗了太多精力,导致我现在连和他们争辩的力气都没有。
这一幕恰巧被买饭回来的朝朝看见了,她冲进病房,立刻把我护在怀里。
顾寻之!
朝朝吼了一嗓子,忍不住哽咽。
你他妈还是不是人?
栖栖本来就大出血流产了,你这个当老公的不愿陪护就算了,还带着小三过来耀武扬威!
你是不是非让她死在你面前才满意!
顾寻之这才注意到,我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。
单是抬手臂这一点动作,就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从我额头渗出,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。
我......他嘴唇微张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我不是故意的。
他看着自己红肿的右手。
你不是故意的,你有什么不是故意的?
栖栖大出血的时候你人呢,她病危通知书下了两次你在哪!
医院给你打了五十多个电话你接了一通没有,你她妈这叫杀人!
现在好了,孩子被你们害死了,你满意了!
赶紧离婚,别在我们面前犯贱。
顾寻之眼里闪过一丝错愕。
孩子......没了,不可能,宋竹算过卦,会母子平安的!
寻之哥,一定是他们合起伙给你演戏!
宋竹躲在顾寻之身后,只露出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我们。
见我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,朝朝走到顾寻之面前,用力甩了他两巴掌。
冷静了吗?
会有妈妈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开玩笑吗!
会有妈妈去咒自己的孩子死吗!
话音刚落,护士端着一个小盒子走进来。
家属节哀,孩子的骨灰在这里,有时间送孩子去安葬吧。
顾寻之颤抖地捧着盒子,第一反应竟是打开盖子。
在确定里面装着灰白的粉末后,他猛地将盒子摔砸在地上。
3顾寻之!
我直起身子尖叫出声。
迟栖,你的演技太拙劣了,你以为用一盒发霉的破面粉就能骗我相信这是孩子的骨灰吗。
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孩子被你送到哪儿了?!
不仅是朝朝愣住了,就连小护士都没反应过来。
等我挣扎着从床上摔落的时候,身下已经炸开了血花。
我对他最后一丝情意,瞬间崩塌成尘灰。
你要是现在告诉我,顾太太这个位置还会是你的。
我的手指颤抖着,无力地抓挠着地面,试图抓住些散落的骨灰。
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它们洒落一地。
我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在阳光下成长。
却因为我识人不清,连出生的机会都被剥夺。
巨大的痛苦侵蚀着我的四肢,一寸寸碾压我的脊梁。
心如死灰,不过如此。
宋竹大概也没想到顾寻之竟然如此无情,她讥讽着笑出声,一脚踩上我的手。
栖栖姐,体面点。
谎言都被戳穿了,你还能继续把这出戏演完,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。
滚!
你能给我滚出去!
朝朝红了眼睛,一股脑的把人往外轰。
护士小姐也疯狂按着床头的抢救铃,给保安处打电话。
你们太过分了!
我们医院都是有监控的,病历单也都能给你调出来,你作为她的丈夫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陪着就算了,现在还要把......把亲生骨肉的骨灰撒到地上!
你们简直畜牲不如!
对不起......对不起......宝宝,是妈妈没有护住你。
我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,泪水已然决堤。
失去挚亲的苦难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。
老天为何还要如此薄待我?
你不是不相信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么,这是病危通知书,这是孩子的死亡证明。
小护士将照片拍到顾寻之的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