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结婚了,新娘不是她。
她在我车祸昏迷时衣不解带地照顾我。
也在我刚醒来,最虚弱的时候抛下我,从我身边头也不回地跑走。
她说:「我已经尽到了照顾你的职责,现在要去追求我的幸福了。」
于是我放手成全。
可惜,当她回头时,我已经不在原地。
我得了很严重的病,昏迷了两年,那天刚刚苏醒。
也是在同一天,她与我提了分手。
我愣在原地,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。
在我还未回神之时,她不自然地撇开眼。
「安泽,我已经尽到了照顾你的职责,现在要去追求我的幸福了。」
我酸涩中带着点释然。
还好。
她完美履行了和我父母合约的最低要求。
忍受我的纠缠到二十岁。
我微笑着凝视着她。
「你要离开我了吗?」
她沉默着,眼睛里的情绪沉沉浮浮。
我懂了。
「错过我是你的损失,快走,我不想看到你。」我佯装生气。
许言歌抿了抿唇,淡淡道:「和你的人生捆绑这么久,我也累了,各自安好。」
她总能激起我的胜负欲。
这次不一样,我想开了。
2
她走后,我还是恍若在梦中。
迷糊间,我仿佛看见许言歌在一侧的陪护床上。
她安静地躺在一旁,眉头微微皱起。
抗拒的双手攥着被子,额间汗涔涔的。
待在我身旁,她睡得不怎么安稳。
过去的我可能会凑上去逗她,还会挠她的后腰,直到把她弄醒。
最放肆的那次,我想抱住她,直到天荒地老。
我们自小是隔一栋楼的邻居,也是熟悉的玩伴。
彼时叛逆期,她被父母离婚吵得不行,想跑去寻求安慰。
路上跑得太急,摔倒在我家门口。
最后她被我扶着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。
蝉鸣缓解着尴尬。
没等她说话,我轻轻伸出手。
她的泪滴落在我的校服上,把校服弄得皱巴巴的。
我沉默着回抱她。
因为我们有同样的家庭。
父母互不顺眼,我们就像夹缝里的豌豆一样安静生长。
她就像我的妹妹,我包容她多余的委屈,她治愈我背后的伤痕。
「你别难过,我哭一哭就好啦。」她犹豫片刻,轻轻拍了拍我的背。
在那之后,我就像她的跟屁虫。
和她一起上下学,每一天都很快乐。
可惜这样的日子,随着那个人的出现而消散。
3
尽管再不情愿,第二天的清晨,我还是再次苏醒。
医生高兴地通知我,我的身体已无大碍,可以出院。
许言歌站在一旁,神色复杂。
要是之前,我就冲上去抱住她。
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。
「你的行李我都打包回去了。」她郑重地看向我。
「好。」
我挣扎地起身,她似是想扶我,手又缩了回去。
最后还是护士扶住了我。
「太久没活动,四肢有点麻。」我冲着护士微微一笑。
「我要去美国了。」
许言歌突兀地说话,不知道是在和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。
「这样啊,祝你一路平安。」
许言歌惊讶地打量我。
「好。」
「再见。」
我艰难地走出病房,没有回头。
4
与她形影不离那年,是我初二的时候。
曾经,我们也是别人眼里不羡旁人的一对。
我体质不好,低血糖,她就随身带着巧克力,以备不时之需。
她或许早已忘了。
班级里的男生看我天天恹恹的,觉得我很装,纷纷孤立我。
她从隔壁班过来支援我,一句「他是我家人,你们别欺负他」让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。
我心情不好,她就拉着我去爬山。
等爬到山顶,吹吹风就冷静了不少。
再后来,父母还是离婚了。
我在楼梯的夹角默默地流泪,她默默地看着我。
「他们还是要分开。」
我喃喃自语,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「不是你的错。」
她不厌其烦地回应我,直到我眼泪停住。
冬天的寒风透过门缝漏进来。
吹了半天风的她,回去成功感冒了。
同样的场景,我再次拉住了她。
被她甩开了。
5
收拾家里时,我看见她遗留的领结还在我的茶几上放着,就给她发了条短信。
片刻后,一通电话回了过来。
画面显示是「徐项」。
好巧。
给她发短信他就会马上知道,不愧是她心里的人。
我不过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家人罢了。
林安泽,普通的名字,普通的我。
我刚出生时,或许父母也曾真心实意地抱过我,祈祷我的平安顺遂。
只可惜父亲生意失败,终日以酗酒为乐,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颓废,最终移情别恋,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。
我遗传了父母的性格,很没有安全感,也很容易颓废。
徐项的电话还在继续。
我接了起来。
「你还联系言歌干什么?你们已经断了。」他语气不善地询问。
徐项是和我们同级的同学,也是许言歌的同事。
两人在同一个部门,业务往来频繁。
比起我这个体弱多病、喜怒无常的家人,许言歌更乐意面对徐项。
她对徐项可以说是很明显的偏爱。
他们高中甚至在一起过。
尽管只有一年,却让我如鲠在喉。
面对其他人,我总是霸道地把许言歌挡在身后,不让任何有迹象的男孩尝试攻略她。
只有他,让许言歌第一次对我翻脸,甚至与我冷战。
他们的分手也很可笑,我只感觉很戏剧。
当时许言歌本已对我爱答不理,又突然找上了我。
「你和你爸爸说徐项的坏话?」
她厌恶地盯着我,表情里带着不解和反感。
什么坏话?
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她见我无动于衷,脸上的愤怒快溢出来。
我突然回过神,不再回想过去。
包里还揣着她的领结,我不想再多说,给徐项发了个定位,送到了家附近的驿站。
不管许言歌知不知道,只要徐项收到消息就可以了。
徐项愣了片刻,挂断了电话。
6
许言歌的父亲去世,母亲在医院里重病缠身。
走之前,我再次去探望她。
正巧撞上前来照顾的许言歌。
「你没必要来了,我们两清。」她拧眉转过身。「这里有我照顾就行。」
我的父母离婚后,我和母亲一起住在家里。
许言歌的妈妈总是送各种好吃的给我们,关心我的学习状况。
为了报答她的关怀,在她生病后,我时常去照顾她。
在许言歌为父亲去世难过时,也是我陪着她。
阿姨的医药费大部分是我支付的。
从小到大,比起许言歌,阿姨更亲近我,因此许言歌总是对我有些反感。
她根本不懂,母亲终日消沉,阿姨就像我的母亲一样,给予我温暖。
我的父亲之所以主动找到她,阻挠她和徐项,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他的旧日生意伙伴告诉他,他的孩子发现许言歌的男朋友脚踏两只船。
父亲想当然认为许言歌辜负了我,许言歌也不相信徐项会出轨。
徐项是个好男人。
她坚定地反驳。
阿姨听闻后一口气没上来,虚弱道:「你眼前这么好一个孩子你不要,安泽哪里配不上你,你们知根知底。」
许言歌最后一丝淡然都消失了,她不耐地回答:
「要是这么满意,妈你嫁给他不更好?」
我心头一梗。
就算不喜欢我,也没必要这么攻击阿姨吧?
思索片刻,我还是决定离开。
「阿姨,我先走了,你好好保重身体。」我浅浅地笑着。
「诶好,安泽啊,代我向你妈妈问好。」阿姨叹了口气,目送我离开。
许言歌没有说话。
我走出了医院。
一晃神,我看见手机上亮起了通话显示。
是许言歌。
「许言歌,我没有打扰徐项,也没有想联系你。只是你的……」
「我……」
「你听我说完。你的领结之前落在我家,放驿站了,徐项应该去取了,你联系他就行。」
话毕,我安静地等着她说话,她反而沉寂下来。
「没有其他事我挂了。」
对面还是没有说话,我顺势挂断了电话。
一场大病之后,我感觉也没有那么在意她了。
回到家中,我在后花园走动。
花园里阿姨打理得很好,花香四溢,不久前我还安装了一个古朴的摇椅。
我坐在摇椅上边晃悠边发呆,渐渐睡了过去。
等我清醒过来,都已经傍晚,绚烂的彩霞映照着我。
这是我准备的婚房,它没有存在的意义了。
阿姨给我发信息,说让我别和许言歌一般计较。
看着她关切的话语,我的泪不自觉流了下来。
就算不为了我自己,也为了关心我的人。
我回了一条语音。
「好的阿姨,我知道了,谢谢您。」
坐回客厅,我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摆设。
明天我就要搬离这里。
也许,已经是新的开始。
7
我昏迷了两年,这两年里一直是我妹妹替我执掌公司。
父亲虽然生意失败,在我高中之时重新振作,又发迹了,并有了新家庭。
出于愧疚,我成年后,他把一个公司划拨给我管理。
我妹妹是父亲现任妻子的孩子,性格很讨喜,因此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。
我来到了她的办公室。
「哥,你不是身子刚有起色吗,怎么这么快过来了。」妹妹林雅之责怪地看着我。
「没事,我来看看你。看看我的好妹妹又长进了没。」我笑眯眯地打量着她。
嗯,不错,比两年前十八岁的时候更成熟了。
她匆匆收拾了手边的工作,载着我准备回父亲家。
她似乎想到了什么,迟疑地开口:
「你和许言歌……」
「断了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林雅之松了口气。
「之前许言歌那么对你,你还能忍,真的是心大。」
她不停地叨叨,久违的感觉。
无比怀念。
我开心地笑了起来,她惊讶地瞥我一眼。
「咋的,离开许言歌疯了?」
「啧,谁疯了呢,只是想开了。」
「那就好,免得许言歌又把你扔一边去。你看看这么多年了,许言歌对你的情义你早就还清了。」
林雅之表情轻松,甚至开始哼起了歌。
我哭笑不得。
车路过河滨公园,我望见年轻的情侣在小路旁相互依偎。
我垂眸思索。
林雅之见我兴致不高,拉着我去公园转转。
晃荡了一天,我有些疲惫。
但是看到妹妹开心的笑,我也逐渐有了些精神。
我们在幽静的环境中散步。
聊起这几年的家常,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。
「哥,你那公司也太难带了,准确来说是公司都好难带,你几年前直接这样扔给了我,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,差点没hold住。」
我正要回复,抬眸竟似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闪即逝。
「你啊,你还是去深造吧,带个公司这么累,你哥十六岁就开始经营了。」
我拍了拍她的肩,无奈道。
「幸好哥没事,我可不想被人说侵吞哥的财产。」她狡黠地回应。
「不过哥,你真的……放弃了吗?」
我一脚踢飞路边的碎石子。
「当然。我已经认输了,不会再纠缠她,独美还不行吗。」
林雅之这下才完全放心。
「对了哥,我新给你招了个秘书,是我同学,人很靠谱,有活可以交给她干。」
「好。」
接下来一路无话,她虚扶着我上了车。
我们回家探望父亲。
8
人生的大起大落磨平了父亲的棱角,他现在也算是个平和的中年人了。
我们走进大门,走上二楼,看到父亲正从书房出来。
他见到我先是愣了片刻,继而泪盈满眶。
「安泽,你醒了。这两年我和你妹妹都很担心你。」
他踉跄着步伐想走上前,妹妹默默扶住了他。
我抿了抿唇,「谢谢爸的关心。」
他失落地打量着我,没有说什么。
「之前我还觉得许言歌是个好的,没想到她交男朋友还识人不清,我提醒她,她还觉得是你告的状,安泽,是我多管闲事了。就应该让许言歌自食其果。」
父亲并没有错,他也是出于好心。
也对。
安慰我时带来的悸动,和年少时相伴的欣喜,都不敌一个半路出来的男人。
她甚至没有向我确认过事情的真伪。
我不想谈论许言歌,我们三人愉快地度过了晚餐。
夜晚,我躺在床上,又想起两年前。
那时我二十岁,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。
却意外得知,许言歌之前对我的照顾,是由于我爸的托付。
我爸爸很关心我,虽然他从来不说。
经济情况好转后,我们家的裂痕早已无法弥补,母亲离婚后不愿意见他,我也对他十分冷淡。
他看到我与许言歌玩得很好,便起了「曲线救国」之心。
当时许言歌家中也遭遇了变故,急需用钱。
我爸资助她继续上学,条件是要照顾我一直到二十岁。
而那年,正是约定的最后一年。
得知真相的我崩溃地去找她,她对这份约定直言不讳。
「林安泽,你总是叫我姐姐,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待。」小树林的一棵树下,许言歌的眼神晦暗不明。
「可是……可是你明明说过会只喜欢我一个,这也是假的吗?」我昂着头,努力让泪水不掉落。
「言歌!……欸?」远处跑来一个男生,竟然是许言歌的前男友徐项。
我疑惑地打量着他们。
徐项十分自然地摸摸许言歌的头,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宠溺。
他似乎才注意到我,有些尴尬。
「啊,是安泽呀。你们在说什么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