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又何尝不想食白面,可在当时那种情景,若是没有长生将军,我们可能连掺了沙子的粗糠也吃不到。”
“只要能填饱肚子,树皮,树根,乃至石头子,我们也能往肚子里咽。”
“正是因为有长生将军才能有我们这些草民的现在。”
“我们是真的希望长生将军能够长命百岁啊。”
直至回了王城,汉子的话也不时在武明月的脑海中回响。
一时之间。
原来已经清晰了的顾长生形象再次变的扑朔迷离。
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?
武明月不经皱眉。
他谋逆朝堂,屠杀皇子,一介异姓王候却企图改朝换代。
可在百姓们眼中。
却是可以冒着砍头风险,偷建长生牌位的大善人。
武明月不明白,也想不通。
与顾长生有关的账目查清了。
对方不仅没有在其中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,相反所做的都是一些造福百姓的事件。
在某些地方。
武明月甚至觉得,连她或许也不会有顾长生处理得恰当。
将白面换做粗糠。
给更多的饥民带来了填饱肚子的机会。
再往粗糠中掺入沙子。
除非饿急的人,浑水摸鱼者必然难以下咽。
那些地方豪绅,哪怕只是府中的园丁,平日里的食物也比饥民好上十万倍。
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。
但同时这些人都是收到了自家老爷的命令,不得以为之,自然不敢将这件事情声张。
于是乎,这些浑水摸鱼的人,倒也真就成了浑水摸鱼。
武明月的一颗心彻底乱了。
因为在她回到王城后仔细对过了国库的账目,确实存在过这十二枚从未出现过的金牌。
也就是说。
顾长生笔记上的记述属实。
当年。
若不是对方那毅然决然的一刀。
自己现在,已经被嫁往金国与那些匈奴进行联姻。
武明月的瞳孔收缩,如遭雷击。
在她心目中,犹如千古君王,安天下太平的父皇,竟当真如此昏庸。
不可能。
这绝对不可能。
若当年的大周朝当真如此。
我周朝,又何能平定天下,让天下蛮夷俯首称臣。
万国朝拜。
武明月只觉得胸口刺痛。
她认为贤良淑德的父皇,曾经是如此昏庸无能,妄信宦官。
反而是那个,被她认为是乱臣贼子的顾长生,挺身而出。
武明月脸色淡漠,眸光幽深,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谁也不知道这位女帝内心在想什么。
即使,笔记上的内容是真的。
顾长生也是抱有目的潜入大周王朝。
对方在笔记开头提到的任务,才是他的真实目的。
所有人,包括发生的这些事都只不过是对方为了实现目的的布置。
武明月双眼微眯。
她记得,当年王守将大败匈奴,立下赫赫战功。
之后,却离奇在家中自缢。
而顾长生也是在这个时候崛起,接管了曾经的边疆大军,手握兵权。
并且,王守将死后,其家属便被接到了顾长生府中,之后踪迹全无。
想到这儿,武明月漆黑眸子里,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。
难道对方从这个时候开始,就已经在策划谋反。
欺君之罪,乃是祸连九族之大罪。
想必王守将正是被顾长生以此为要挟,为保全家人,不得已选择自谥。
顾长生利用了王守将心中对匈奴的仇恨,在王守将选择替他隐瞒的同时。
也在他的手上留下了致命的把柄。
正是因为这点,顾长生之后才能在军中屡立奇功,步步高升,封王成侯。
当真是好生的算计。
好大的魄力!
连武明月都不由感慨,顾长生这一步棋走的有多么大胆。
一旦王守将有任何的不配合,没有选择继续战争,而是班师回朝。
那这祸连九族的罪名,便得由他一个人承担。
不仅仅是魄力,还有对人心的极度掌握。
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顾长生才能以一个异姓王侯的身份,险些夺了她大周朝的江山。
“杀你一次,远远不能解我心中之恨。”
抚摸着手中的笔记,武明月面露寒芒的喃喃自语。
她倒是要看看。
顾长生,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一个边疆士卒,成长到之后祸乱朝堂的大反贼。
随着泛黄的纸页在武明月的手中被缓缓翻动。
那段被尘封许久的往事,也渐渐浮现于她眼前。
尽管老将军和顾长生将一切的罪责推到了山贼劫道之上。
可连续十二道金牌通通被山贼劫走。
哪里的山贼竟然这么大胆,又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?
朝堂之中都是心照不宣。
只不过碍于他收复边疆的功绩,连老武皇也不方便卸磨杀驴。
同时那一日死去的传旨太监,乃是朝中最有势力的大宦官秦桧的心腹。
如今神秘失踪。
自然也让这位武皇身旁的大红人盯上了当时的王飞虎。
经过后续不断的煽风点火,也让那位深信宦官之言的武皇下定了决心。
将不可功高盖主。
如今平定边疆的王飞虎,在将士们口中,百姓们眼中的名望声望,都已经威胁到了他这个帝王的地位。
于是乎,一封赐死诏书被秘密送到了王守将府中。
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”
看着手中的诏书,王飞虎双眼含泪,连声音中也多了些颤抖。
事实上,他早已想过这一天的到来,却万万没有想到,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。
他错了吗?
不。
哪怕时间倒流,让他再选一次。
他也依然会这样做。
边疆之乱已经持续太久太久,期间死去的将士不计其数。
有数不清的百姓在这场战争之中流离失所。
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战争的胜利。
曾经牺牲的那些战士用血肉换来的捷报终于要来临。
却要因为朝堂中一位宦官,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放弃。
王飞虎绝不允许。
“只是我没有想到,最后竟然会是你小子来送我上路。”
一如那日的对视。
冷漠的脸上带着平淡。
只是少年已非当年的少年,也不再只是边疆大军最普通的一名士卒。
而是他最为信任的副将。
多年征战。
让对方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。
那是只有从战场上,才能携带下来的杀伐之气。
可万万没想到,对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