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替惨死的好姐妹喊冤,我得罪了当朝权势最盛的贵妃。
一向宠爱我的皇帝,忌惮贵妃身后的势力,斥我为贱妇。
赏我杖刑,赐我禁足,让我受尽屈辱。
后来,我伏低做小,成了贵妃身边的捶腿奴婢。
人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。
可他们不知道,真正的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
……装饰富丽的承乾宫里,我半跪在地,替座上的女子捶着腿。
我已经跪得发麻,双手也酸软无力,却依然默不作声,只顾着把握手下捶腿的力道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女子才睁开眼,缓缓地开口:“珍妹妹,你伺候人的功夫越发精进了。”
我矮着身子,谦卑道:“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。”
窦贵妃似笑非笑,打了个哈欠说:“今日便到这吧,来人,送一送珍妹妹啊?”
我躬着身退了出去。
我的宫女缃叶在门外候着,见我出来,巴巴的叫了一声“娘娘”。
我没应,带着她便回兰林宫。
“诶,等等。”
还没走出多远,我便被窦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银杏叫住了。
她含笑朝我走过来,昂着头说:“贵妃娘娘说,今日珍昭仪也辛苦了,这是特意赏给昭仪的。”
说罢,她拿出一把金瓜子,洒在我的眼前。
我身旁的缃叶像是要说什么,被我拦住了。
我抬眼,看到银杏挑衅似的眼神。
下一秒,我低下身子,一颗一颗捡起地上的金瓜子。
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,却还是自顾自地捡着金瓜子。
有一颗正落在银杏鞋边。
我伸手去捡,却被她一脚踩住了。
缃叶忍不住开口:“银杏姑娘,你踩着我家娘娘的手了。”
银杏却恍若未闻,甚至使力碾了两下。
一股钻心的疼从手上传来,我咬着牙,没有说话。
我不能让她们看到我痛苦的样子。
我越痛苦,她们就越得意。
银杏仿佛才反应过来,慢腾腾地挪开了脚:“珍娘娘恕罪啊,奴婢方才没有看见。”
我看着被踩的手背上一片青紫,仍然去捡那些金瓜子,对银杏说:“不妨事”。
宫道上,宫人来来往往。
他们看见这样一幅尊卑颠倒的画面,忍不住接耳道:“你瞧,那是珍昭仪。”
珍者,如珠如玉,如珍如宝。
我突然一阵恍惚。
原来,我是被徐廷敬视为珍宝的“珍昭仪”。
可事到如今,这个“珍”字,对我来说是那么讽刺。
事情发生在一个半月前。
栖月宫何美人,被发现溺毙湖中。
被打捞上来时,她面色惨白,口唇乌紫,满脸的惊惧和痛苦。
宫中谣言四起,徐廷敬却以意外落水结案,草草了事。
淹死何美人的静心湖,被徐廷敬下令围了起来;声称前夜在湖边看到一团奇异光影的宫人,被徐廷敬杖杀曝尸。
事到如今,识趣者早早置身事外,而我与水云姐妹情深,坚持为她申冤。
我知道,是窦如意杀了水云。
因为我在静心湖的一丛灌木上,发现了一块名为“流光锦”的衣料。
这种临光自照的衣料,宫中罕有。
而窦如意却有一身流光锦所制的衣裙。
我和窦如意二人势同水火,她心知水云与我交好,是我在这宫中最大的软肋。
杀了水云,就是抽去我的肋骨,斩断我的羽翼,足以让我方寸大乱。
我为水云鸣冤,可徐廷敬未听我的辩解,直言斥我:“尔等贱妾,不过蒲柳,也敢攀咬贵妃?”
徐廷敬罚我笞杖十下,禁足一月。
在被禁足的日子里,由于窦如意的授意,我受尽苦楚。
同时,有两则消息相继传入我的耳朵里。
一则,高邑知县何昌,因贪污治罪,着没收所有家财,择日问斩;二则,内阁首辅窦树德,治绩有功,圣上大喜,授封其为一等庆国公。
君心似海,君恩如水。
在那个时候,我才深切体味到,徐廷敬嘴里所说的“不过蒲柳”。
“何姐姐……”室内明灭的烛火拉回我的思绪,我看着摆在眼前的一屉食盒,不由喃喃道。
这是水云出事的前一夜,给我送来的。
里头曾装着我最爱吃的豌豆黄。
水云的手很巧,会做可口的糕点,也会剪漂亮的纸花,会做精致的手工。
她会在深夜为我送来一碟豌豆黄,会为我不眠不休赶制一枚锦香袋,也会想方设法为我做一个童年记忆里的兔儿灯。
恍惚间,水云仿佛还坐在跟前,她笑着对我说:“同裳,你来了。”
我慢慢地攥紧了袖里的手。
手背上的伤因为撕扯而渗出血来,我却好像感觉不到。
为什么呢?
为什么水云这样好的人,会落得如此下场呢?
如果没人肯帮我,那么这个仇……就让我自己来报吧。